帝皇下坠着,感受着拂过自己脸面的亚空间的乱流,和乱流间恶意的眼神。游弋于浩瀚之洋的嗜血野兽磨刀霍霍,准备获取新的猎物。 帷幕,灵能者们喜欢如此称呼现实与亚空间之间的壁障。这是个异样精准的词汇。这层厚薄不均的边界随时可能会被冒失的手掀开——可能来自至高天内的恶魔,或者某个冒失的巫师。 而一旦帷幕掀开——情况就几乎变得不可收拾。局部的物理规律改写,恶魔对现实宇宙的破坏……几乎每一次帷幕被掀起,都伴随着现实灵魂和肉体的受损。 随着人类中灵能者数量的井喷,这种意外的发生频率愈发高了。总有些人自认为天选之子,肆意榨取亚空间的力量,然后活生生煮熟自己的脑花。 在物理和象征意义上都被巫师开过眼后,人类社会开始戒备灵能者。火刑架和巫师审判在千万年后重出江湖,证明了一些原始的措施能被实施,只是因为它们确实好用。 而另一些野心家或者仅仅是不明真相的灵能者则认为,这种力量可以被利用满足个人的欲求。就这样,人的欲望与差异又一次撕裂了社会,伤口深到尼奥斯难以弥合的程度。 对恶魔来说,物理意义上的肉体不过是他们进入现实的工具。也许他们会受伤且亦会流血,但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伤害到他们。即便肉体被破坏至无法继续维系其存在,他们的精华亦会归于浩瀚之洋中,等待着下一次爬出。 而每一次侵入现实,他们都能引发感情的激荡。仇恨,恐惧,狂喜,迷信……这些情绪滋养着他们的亚空间形体,让其愉悦不已。相比于肉体的荣辱衰败,这才是他们真正渴求的养料。 尼奥斯心知肚明,灵能者数量的增多意味着亚空间和现实更深的交汇,而灵能者本身也是成为恶魔进入现实的天然门户,会进一步削弱帷幕……这是一种恶性循环,帷幕开始崩毁了。 不过,“几乎无法被真正伤害”的言外之意就是,总会有例外。 一层薄薄的白焰从他掌心萌发而出,毫不费力地烧灼着恶魔的肢体,令他们发出刺耳的哀嚎。那细密的火焰不仅破坏了无生者的身躯,还将他们的精华炙烤成细碎的灰烬,被亚空间之风重新裹挟流逝。 帝皇的心中并无怜悯。除却他们丑恶的外形,恶魔的存在本身就值得一切现实生灵的憎恶。这些混账肚肠冰冷,却贪食一切灵魂,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生灵欲念的结晶,每一个噩梦的倒影。 帝皇厌恶他们,不仅是因为自身的好恶,还是为全人类。他深知自己是一个偏狭自私的存在,眼中只能容纳人类的盛衰。倘若如果能做到,他不介意将一切化为人类得以解脱的柴薪。但他也明白,如他般的存在太多太多,已经充塞了整個银河。 他不恨这些和自己相似的异形,他们同样热爱着自己的种族。如果说他有什么感觉,那就只是理解。而出于理解,他必须解决这些同类。每个自私的混账都试图让自己爱的人更好,但结果只是银河变得更糟糕了。 突如其来的,他想起在自己曾经熟悉的一门语言中,“穿过帷幕”代指越过生死之间的薄薄壁障。 在恶魔本质的彻底毁灭中,帝皇一头扎进了虚无的海洋。 从亚空间来回溯现实宇宙的历史是一种难以言传的体验。帝皇沿着历史的脉络向上爬着,从第三十个千年走到耶稣的诞生。他看到自己将火焰投放在那座被混沌崇拜污染的城市上。在未来,那座城将被称为索多玛。 他继续走着。走过灵族的伟大帝国历史,和惧亡者们的统治,一直走到宇宙之初,亿万年前那个致密炽热的奇点尚未爆发时。 在这时间尚未开始流动的创世之初,尼奥斯静静看着一场前所未有,也不会再有的大爆炸。 创世之火中首先跃出了物质,电子、光子和中微子等基本粒子构成了最初的现实。宇宙由热变冷,如同铁匠的铸炉逐渐从红热褪为正常。逐步形成了原子、原子核、分子,并复合成为通常的气体。而这些气体又逐渐凝聚为团团星云,星云进一步形成各种各样的恒星和星系。 然而在这最初的火花中,另一种存在也诞生了。他们被包裹在恒星的耀斑中,吮吸着其光与热,如密生的水蛭般毒害着宿主,将其近乎不朽的生命缩短了千百万年。 彼时他们并无智识,仅仅被本能的饥饿驱动着前行。在未来,他们被称为星神。但此时此刻,比起神明,他们更像某种自然现象。 而物质领域,一种形如蟾蜍的生物开始突破重力的限制,走入群星之中,掌握宇宙的奥秘。相比于继任者们,它们似乎可以被称之为温柔慈善。他们眼中的宇宙是美丽且慈祥的。为了征服浩渺的银河系,他们用网道来缩短银河天文数字的距离,以技术改造无数星球。 他们对宇宙的理解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在施展科技时宛如某种魔法或艺术。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这些最初的智慧种族的话,那就是……宛若神明。 这些在后世被称为古圣的生物,因为自己的悠长寿命收获了一个弱小种族的嫉妒。而在与现实相伴相生的亚空间中,嫉妒与怨恨有着空前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