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请降-《狼烟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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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明令,地方官守土有责,失土必死。以我军现在的兵威,襄阳府绝难抵挡……对了,小国,你马上安排人把所有尸体堆到淯水河边,等我命令,全部推到河里。”话到一半,罗咏昊突然想起来,匆匆交代了国清林一句。

    国清林回一句“得令。”快步跑出大堂,紧接着又跑回来——他可不愿错过军师大人后面的话。

    “大家回忆一下,咱们最开始在榆林府,那萧长华是怎样做的?再后来在延安府,咱们更是得到陕省三司的直接帮助!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因为他们怕失土,然后被朝廷问责!他们为什么能如此?因为他们朝中有人!实话讲,最早在神木,若不是早已万念俱灰、若是拼得一死还能为小犬谋条出路,今日罗某也不会与各位将军坐在一起。”讲到这里,罗咏昊苦笑了下,“常言道,千里做官只为财,谁愿意不明不白把性命搭进去?咱们若是克了襄阳,谁敢说下一步不会去荆州府、武昌府、岳州府、常德府?无论哪里,只要被咱们打下来,地方官就会人头落地:不是被咱杀,便是被朝廷杀!大明的官场,早已盘根错节,连陕省那样的穷地方在京师都得有门路,湖广是鱼米之乡,能在这里主持一方的地方官,无论哪个,在朝中都会有很硬的靠山!眼看性命不保,咱们只需要给这些人一个借口,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些人,便一定会拼命替咱们说话——因为这是为他们自己争取到活命和敛财的机会!那帮人,打不过咱们,但跟自己人过不去的本事都大得很呢!明知是鬼扯,但谁敢说出真相便会被大家一起咬死,对此,罗某坚信不疑。”

    “好!”关盛云重重一拍唐王裹金交椅的扶手由衷地高声赞道,“军师大智!”

    罗咏昊向关盛云一笑:“大帅谬奖了。罗某觉得,南阳既破,新野已为我囊中之物。”说完转向龚德润和谷白桦,“我军兵威现在定已传遍该地,阿桦和龚将军两个营再加上些辅兵应该就可以拿下。明日一早你们便动身吧。等拿下新野,咱们也休整得差不多了,小国把所有尸首全推到河里,要不多久便会流到襄阳。百姓们见了,定会竞相逃命……那时,再跟走投无路的襄阳府一众官员谈‘招抚’就容易了。再说了,咱们并不稀罕几个官员的性命,可湖广是漕粮漕银的重要源头,地方官征收钱粮早已有了一套非常成熟完备的系统,让他们替咱去做这些,比咱们自己人地两生地做,效果会好很多呢。”

    “哈哈哈,黑吃黑!这事俺喜欢。”说话的是高藤豆。

    关盛云明知故问道:“那……谁去谈呢?”

    罗咏昊向爱子望去:“让藩儿去吧,这等事他应该还做的来。”

    明知道只有罗世藩是最好的人选,但关盛云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那些狗官对世侄不利……”

    罗世藩含笑拱手道:“禀大帅,不会的。‘招抚’咱们是‘大功’,是立功还是丢性命,相信他们选起来不会很难。而且,小侄还有个杀手锏……”

    等罗世藩讲完,罗咏昊也有些吃惊:“藩儿,这等主意你竟能想得出。不过,倒也确是管用。”

    罗世藩垂首应道:“孩儿近日在读乐山居士(王阳明)的《传习录》,里面有句话让孩儿受益匪浅,‘正人行邪法其法亦正’,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有时候,圣人所言似也未必全对……”

    罗咏昊故意板着脸斥道:“胡说!圣人说的话岂会有错?”

    罗世藩当然知道爹是装出来的态度,笑嘻嘻地回答:“‘子过于盗泉,渴矣而不饮,恶其名也’。但倘真把自己渴死,今日哪还有什么圣人呢?”

    罗咏昊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笑骂道:“就你嘴贫!”

    关盛云盯着罗世藩看了一会,继而又望向罗咏昊,再次感慨道:“军师生得好儿啊!”

    罗世藩规规矩矩坐在襄阳府衙的二堂里,与莫秋水等人谈着话:“各位大人心下想也清楚,敝军所以如此,实是因为活不下去。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一个个的大活人呢?然如此下去也非长久之计,故而我军大帅派学生来向各位大人请降。”

    方才还觉得全无生机的几位官员听到贼人居然真要请降,立刻找回了往日汉官威仪的感觉。莫秋水神气活现地一拍惊堂木:“咄!尔等已然犯下滔天大罪,此时知道难逃天谴了么!既来请降,怎敢如此对本官讲话!”正想喊一声“来人,与本官拿下”把罗世藩按跪在地上来个下马威,眼里瞥见除了班头吴有德,其他衙役早已逃散一空,只好虚张声势重重地“哼”了一声,把后面的话讪讪地咽回肚里。

    罗世藩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到:“大人息怒。学生只是来谈谈而已,降与不降,尚在两可。若是没谈拢,那便不降了。别说跪不跪,杀剐也任凭大人处置、若是谈拢了,大人改了想法,或许对学生网开一面,也未可知。”

    罗世藩云淡风轻的“没谈拢便不降了”这几个字如炸雷一般,瞬间把众官刚刚冒出的幻想击得粉碎,将众人拉回现实。

    因为官职太小,襄阳知县窦智礼从被莫秋水叫来就一直敬陪末座,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轮到说,此时见各位上官一个个张口结舌,小心翼翼地解围道:“咳咳,莫大人,各位大人,下官以为,那个,是不是先听罗军使讲一讲怎么个降法?”

    众官都是玩文字游戏的行家里手,听到窦知县“军使”的称谓,不约而同立刻都松了一口气——一个年纪轻轻的贼人,大模大样坐在知府衙门跟各位朝廷命官堂而皇之地大放厥词,别说自己面子上下不去,传出去更是不能被朝廷容忍、然而“使者”则不同,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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