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殊途同归之小樱-《浮生一世,忽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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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篇

    蕴澈常说:如果有来世,我只求能做一株常青藤。

    我问他为什么,他却笑而不答。

    有一天,我终于知道了答案……

    (一)

    令无数京城女子倾心的澈王爷迷恋上一位舞姬,夜夜游船笙歌,流连忘返。

    这个消息传回澈王府时,我梳理着手中的长发轻笑,只当又是某些闲来无事之人捕风捉影罢了。即便王府上下皆传得绘声绘色,我也是断然不信的,因为蕴澈对我承诺过:他今生定不负我!

    蕴澈,我在心中默默念起这两个字,恍若又看见临别时的他,身姿清澈如白云的人影立于天地间,飘渺若仙。他俯身,深深嗅着我发丝上的香气,俊逸的眉目微垂:“不出一月,我必回来,莫要想我。”

    细细算来,这一别已有七七四十九日了,为何他还不回来,莫不是……

    我摇摇头,抹去脑中不该有的想法,蕴澈他一定会回来,他答应过要回来画下我最美的样子,他还说要为我诵读金刚经,他答应过我的事,从未食言。

    或许,是有重要的事情耽搁了,我如是宽慰自己。

    不经意,丫鬟锦瑟和默琴的闲话传到我耳中,锦瑟道:“我听说,王爷迷上的舞姬不仅长得倾城倾国,舞姿也是人世间难得一见,王爷第一眼见她时,她在初冬的薄雪之上翩然起舞,长袖过处,雪花纷飞,就像雪中的樱花雨一般绝艳。”

    说着,她有意无意瞥了我一眼。

    初冬?薄雪之上?翩然起舞?

    这不正是我与蕴澈相识的场景吗?

    往事一幕幕,如云如雾浮在我的眼前,不知不觉,我的嘴角噙了笑意……

    (二)

    我与蕴澈相识六年,而我认识蕴澈却已有十几年。

    彼时,蕴澈还是最得宠的皇子,那时我也未见过他,只是经常会听到小孩子们哼唱他的恭孝仁德,或是女子们用最华丽的语言描绘他俊美挺拔,气度不凡,时而,我也听到纳凉休憩的书生们谈论着他的经天纬地之才……

    所有人都以为蕴澈必将成为一代明君,我也这么以为,却谁都没料到,十年前,太子悬而未决时,外族突然来袭,蕴澈带兵出征边关之际,先皇突然驾崩,未留下遗诏,大皇子便在无数的非议声中即位。更让谁都没有料到的是,蕴澈竟恭然接了新帝圣旨,为新皇击退外患,平定内乱,整整征战了三载。

    待新皇的帝位固若金汤时,蕴澈才班师回朝。

    便是在他班师回朝的途中,我与他初见。

    正是初冬,漫天飞舞着晶莹的雪花。

    一片洁白的世界,他站着我面前,金戈铁马,英姿勃发,一身恢宏的霸气又不失天之骄子的尊贵与优雅。

    只是那一眼,我便沉沦了,也或许,在未见他之前,我早已沉沦了。

    迎着凛冽寒风,我开心得手舞足蹈,我的身影迷乱了他的视线……

    后来,他将我带入王府,与他为伴,一起在门庭冷落的王府里悠闲度日。我们一起看西方的晚霞,我们不必说话,只需默然相对,便能知晓对方的心意。

    偶尔,我心情不佳也会闹他一下,用力丢些花瓣在他的画上,弄乱了他的墨宝;或者,在他练剑时,悄悄扯他的衣摆,看他重心不稳,又急急收剑以免伤到我的紧张模样,我当真笑得花枝乱颤。

    这匆匆六年相伴的时光,每一次相视无言的凝望,每一次肌肤相触的心悸,还有,每一次听他弹琴时的倾慕,每一次看他舞剑的失神……他让我尝遍了爱与被爱的美好感觉,他也让我明白了何为万劫红尘。

    可他从未对我表达过心意,我也不知道我在他心中到底算是什么。直到有一次,皇上没打招呼便突然来澈王府串门,蕴澈正靠着我在院子里纳凉,满脸惬意,皇上笑着站在我们面前,指着我对蕴澈说要将我带回宫中。

    我无从拒绝,也以为一向恭顺的蕴澈不会拒绝。

    没想到,蕴澈长跪到皇上跟前,直言道:“她是我的挚爱,这澈王府里的一切我都可以献于皇兄,包括我的命,唯独她,不行!”

    皇上即刻大笑,我却分明在他眼中看见了彻骨的寒意:“人都说澈王爷是个痴人,朕不信,今日一见,果真是个痴人。”

    “臣弟就是个痴人,也只愿做个痴人。”

    皇上低头看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慢慢旋转着玉扳指,良久,他才对蕴澈道:“既然你除了她什么都舍得,那就把你奚成军的虎符交给朕吧。”

    “是!”蕴澈毫不迟疑,从衣襟中取出贴身携带的虎符,双手奉于皇上。

    皇上接过,交给贴身的太监,转身离开。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让蕴澈平身。

    皇上再看不见踪影,蕴澈才站起身,抖了抖长衫上的褶皱。我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蕴澈的肩膀,他回眸,冲我笑笑:“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带走你。”

    我拼命摇头,身子也不住地发颤:“傻子,我怕什么,大不了一死,转世为人再来寻你。我是怕他伤了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皇兄一直对你有所忌惮,想要找机会除掉你,如今你公然违背他的旨意,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淡淡微笑:“该来的总是要来,该做的总归要做。”

    我望着他脸,从此认定了他,今生与共,生死不相离。

    ……

    回忆中,锦瑟和默琴已经走远,我静静梳理着长发,静静等着我的蕴澈。

    (三)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了,蕴澈还是没有回来。王府上下张灯结彩,似乎遇到了什么大喜事,皇上和皇后命人送来了龙凤呈祥玉如意一对,祝贺澈王爷寻得一生挚爱,永结为好。

    看着王府别院里彻夜不灭的红色灯笼,我仍然不信蕴澈会娶别的女子,一定是他们搞错了,一定是的。

    蕴澈说过他定不负我,他说过,他说过。

    有事没事就爱找我聊天的樟爷爷又来了,他问我:“小樱,你可知道澈王爷真的要成亲了?”

    “胡说!他才不会成亲,就算成亲,他要娶的人也一定是我!”

    “你?!”樟爷爷惊得半晌没合上嘴:“你别傻了!他怎么会娶你?!你跟他是不可能的……”

    “他说过,他若娶不了我,他宁愿一生孑然一身。”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樟爷爷捶胸顿足回去睡觉了。

    我才不傻,蕴澈待我如何,只有我知道!

    还记得,那一年我生病,差点病死。其实对我来说,生生死死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了了前世的孽,再续来世的情。

    然,当心中有了牵挂的人,也有人牵挂的时候,死原来是那么可怕,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重病的那段日子,蕴澈为我四处奔波遍访名医,甚至还病急乱投医,去请了灵隐寺的得道高僧来救我。也不知那和尚是不是真的得过道,竟说我是邪气入体,让蕴澈以自己的鲜血帮我驱邪避凶。

    若不是我当真病的毫无力气,我真想跟他理论一番,问问他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想要了澈王爷的命。

    蕴澈偏偏信了他的话,挥剑便割了手腕,鲜血溅得我满身都是,红得极美,也极惨烈……

    那天,是我第一次流泪,咸涩的泪水落在他的伤口上,慢慢融入他的血液。

    我相信,蕴澈爱我,胜过爱他的生命,我相信。

    我大声对樟爷爷喊着:“我才不傻,我坚信蕴澈对我的爱就像灵山上的常青松柏一般,不论春夏秋冬,永不凋零。”

    樟爷爷闭着眼睛没再搭理我,似乎不想再对牛弹琴了,我也不想再跟他争辩,反正真相早晚会大白,他早晚会知道我是对的!

    又过了一日,我终于等到蕴澈回来了,可与他同来的还有另一个女子,以及皇上钦赐的一道赐婚圣旨——我才知道,我的一片真心到底是错付了!

    (四)

    澈王爷的新婚之夜,整个王府被装扮成喜庆的红色,唯独我一身缟素站在别院的庭园里……

    蕴澈——初见时那个绝世独立的男子,我真的从来没奢望过能与他长相厮守,是他给了希望,给了我承诺,让我有了本不该有的奢求,让我以为能与他相守,此生再无遗憾,纵然与他无名无分,我也愿意割舍所有,与他生死相随。没成想,他竟如世间所有男人一样,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说不怨他,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我曾为他付出过太多,以致沦落至此。

    可我不恨他,若是他觅得真正的有缘人,可以与他一生相随,不离不弃,我会祝福他,然后独自离开。只要他给我一个交代,告诉我为什么我们数年的感情会在七七四十九天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沉了,霜露不知何时凝在我的脸上,冰凉入骨。我正欲轻轻拭去,一双温柔的手如手帕为我拭去晨露。

    我急忙转过头去看手指的主人,是我的蕴澈,还是那一袭洁净的长衫,还是那一种傲然独立的姿态,只是身边多了个极美的女子,肌肤胜雪,笑若繁花,一身素白的长裙拽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神韵,一颦一笑,不染丝毫凡尘俗世之气,竟与我有几分神似。

    借着将灭的星光,我看见她如缎的秀发松绾,鬓间插着一支极为别致的樱花珠钗,五朵白色的花瓣簇拥着银色的花蕊,下面还以樱花的花瓣为缀,举手投足,珠钗浮动,恰如樱花飞舞,落英缤纷。

    这珠钗……分明是蕴澈亲手设计的,他拿了图样给我看过,问我喜不喜欢。我摇头,说太俗气了。

    他便把图样丢了。

    现在,他倒是遇到了懂得欣赏的知心人了。

    “她,就是你的新欢吗?”我颤抖的声音淹没在鹤唳的风声中。

    他似乎没有听见,将在我面前的女子深深拥入怀中,噙着满足的唇印在她的额心上。什么都不必再说,我已从他的吻中读出了怜爱和真情。

    我转过脸,仰望着空中无边的黑暗,眼泪一串一串没入泥土。

    澈王爷,何故在我面前如此,难道你就是为了向我证明你对她的心有多么坚定?这样的证明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可还记得我对你的承诺?”蕴澈道。我不知他这句话是在问我,还是问她。

    “我当然记得,你说过,今生如有幸娶我,定不负我……”女子在他怀中柔声回道。

    我大笑,在黑夜里笑得浑身都在颤抖,这就是我爱过的男人,这就是我以为的海誓山盟,简直可笑至极。

    蕴澈也笑了,深情的目光片刻不移地纠缠在她身上,指尖轻轻触摸着她的香肩。借着红灯笼幽幽暗暗的火光,我依稀看见那女子肩头有一条浅色的疤痕,与我肩上的那道伤痕十分相似……

    一阵阴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女子亦轻轻打了个寒战。蕴澈立刻将她搂紧,道:“入秋了,天太凉,我们回房说话吧。”

    女子点头,温婉地随着他进了别院的喜房……

    房内的灯亮了,又熄了,暧昧的笑声不时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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