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Nice to meet 柚-《舍我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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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的方位,一低头就能看到程了手机上的信息。

    程了迅速回忆了一遍自己发过的微信,想到发给程意的那条,脸腾的一下子烧得通红。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眼神却很诚挚。

    “我很抱歉。”说完,他对瘦高的民警说,“涉及她的隐私,我只能复述给你听。”

    瘦高的民警往队伍外走了几步,示意他随着过来,而程了和失窃的女孩儿也几乎同时跟了过去,女孩儿被另一个民警拦住了,大概因为程了是当事人,倒没拦着她。

    “最长的那条微信没有发出去,我可以复述下微信的内容。

    “院子里的苹果树已经结果了,我摘了一个尝了尝,简直酸到哭。你7月回来吗?我给你留几个苹果。昨天徐爷爷还问我什么时候给他当孙媳妇儿,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哈。”

    满怀着少女情怀的信息被他的语调复述得毫无萌感,民警向程了借手机。

    “方便的话,我们印证一下。”

    程了瞪着男人,嘴里呼出的气流把刘海儿吹得一掀一掀的,他看着她,黑色的瞳仁里映着她小小的倒影,沉默片刻,又重复了一遍:“我很抱歉。”

    虽然不情愿,程了还是把手机递了出去。

    民警核对了一遍,一字不差。他们回到队伍里,失窃的女孩儿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你俩串通好的!”

    “没错,没错,我俩串通好的,”程了愤愤然地回击,“人送外号雌雄大盗俏鸳鸯。”

    男人看向程了,目光里似乎藏着一丝笑意,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纸笔。”他向程了借了纸笔,然后在纸上勾画片刻递给警察,“嫌疑人。”

    程了趁机瞄了一眼,寥寥几笔,形神兼备,她觉得有点儿眼熟,认真一想,正是车上被她撞到的中年男人。程了记得那人身上复杂的调料味,有一种非常特别,带着松脂的果香气。

    一下子触到了记忆的引线,程了将心中的猜测脱口而出:“你们可以去城南市场的干调区看看。他的身上有种红胡椒的味道,红胡椒微毒,整个江城也只有城南市场有售。”

    民警有些怀疑:“你怎么知道是红胡椒?”

    “红胡椒与黑胡椒的味道差别极大,”程了补充了一句,“我的嗅觉特别灵敏,只要是调料,闻一遍就知道。”

    为了佐证自己的话,程了嗅了嗅离自己最近的瘦高民警。

    “你的身上有白糖、胡椒、醋、肉蔻、黄酒、桂皮的味道。所以你中午吃的是凉拌包菜和红烧肉对不对?”

    瘦高民警一愣,拎起衣领嗅了一遍,除了洗衣液的味道,什么都没闻着。

    虽然觉得难以置信,瘦高民警还是派出几个同事到城南市场调查取证。那一伙寻衅滋事的被放了出来,民警正好安排公交车上的乘客到里面做笔录。

    报完个人信息,程了又追问了一句:“等我洗脱了嫌疑,能不能跟我们领导证实一下?谁知道要耽搁多久啊,我们领导肯定以为我翘班了。”

    登记的民警年纪不大,一张团团脸,话说得很仗义:“放心,没问题!”

    轮到身后的男人时,他只有一句话:“抱歉,我不想回答。”

    民警愣了一下,也没继续问,跟程了攀谈起来:“你能不能闻闻我中午吃了什么?”

    虽然他刚才没参与询问,但也听说了这俩人一个记忆如神,一个嗅觉类犬。

    程了分辨了几种食材的味道,迅速给出了答案:“凉皮!”

    她又嗅了嗅:“是不是配了个馒头?黑米面的。”

    民警一挑大拇指:“神了!”

    说完,民警压低了声音:“我前天买的费列罗巧克力被人偷吃了,你能不能帮我闻闻谁干的?”

    正聊得热闹,瘦高民警进来。

    “找到了,就在城南市场,人赃并获!”

    失窃的女孩儿一直在角落的椅子上坐着,听到这句话,激动得跳了起来,目光在程了的身上一触,迅速掉转了视线。

    瘦高的民警一直很兴奋:“这种公交车上的行窃案最不好破,嫌犯流动性太大,通常查着查着监控就断了线索,这次破案这么快,还得感谢这两个人。”

    被点到的两个人,一个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一个眉梢眼角都是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彩票中了大奖。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程了被男人叫住。

    程了对他的观感非常复杂,羞恼有几分、仰慕有几分,更多的是好奇。

    她停下来,目光有些迟疑。

    “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他在她面前站定,“你喜欢的那个人,最近有个接触十分频繁的异性。”

    程了的心猛地一跳,扬起头看着他,散碎的刘海儿被她捋到后面夹了起来,露出了额上的美人尖。

    “他最常用的副词是‘很’,在他发过的32条朋友圈里,修饰程度的时候,几乎都在用‘很’,很好、很快、很及时,最近的一条改用了方言口语‘蛮’,这证明他频繁接触的人喜欢用‘蛮’,语言受到了对方的影响。此其一。

    “他最近换了餐台的桌布,浅色系,按照以往的朋友圈内容推断,他是个实用性很强的人,浅色系的桌布容易染色,不易清洁,装饰性远大于实用性,极可能是异性所赠。此其二。

    “他最近发出的一张照片上,笔记本电脑压着账单的一角,账单里有一道tiramisu,他并不爱吃甜品,这道甜品是点给异性的。此其三。”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程了辩无可辩。

    程了垂下头,默默看着脚下那一方地,红色的防雨砖,上面被岁月磨出了沟沟壑壑。

    破案的兴奋感倏忽间消失殆尽,她用力戳了戳地上的一颗小石子,石子打了个转,一咕噜,滚走了。

    “这个给你。”

    程了抬头,他摊开掌心递过来,一块水果硬糖。

    她接过来,剥开橙色的糖纸放进嘴里,一丝苦味在舌尖化开,她问了一句,极轻极轻的一声:“柚子味儿的?”

    “嗯,柚子味儿的。”他重复了一遍,味和儿之间有个小小的停顿。

    “什么柚?”

    程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柚子不是也分好多种吗,什么玉环文旦、沙田柚、官溪蜜柚。

    他微微一愣,漆黑的瞳仁里有清浅的光:“大概是‘nice    to    meet    柚(you)’吧。”

    下午四点五十五分的时候,程了终于回到了公司,为了应对组长的怒火,她稍稍做了点儿准备,提前吃了一颗阿司匹林。

    她在心里不住地模拟着对话:

    “采访呢?”

    “暂时没成功,不过盛景初的助理小齐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

    “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说起来这事可巧了……然后……我就去协助警方调查了,良好市民爱国家,协助调查人人有责,喏,这是办案民警的电话。”

    反复在心里练习了几遍,程了终于硬着头皮上了视频采编部所在的16楼。

    一踏进16楼,程了就敏感地发觉好像总有人在打量她,除了打量还有小声的议论,难不成她小小的受挫上达天听,总监已经知道了?

    程了臊眉耷眼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在对面的言晓看到她,“噌”的一下子蹿起老高。

    “程了!”

    平地一声惊雷,瞬间炸哑了整个部门的同事。

    部门之花琳达拿着咖啡杯踱过来,嘴角有凉凉的笑意:“真是看不出来啊。”

    她的目光从程了的脸上扫过,先落到胸上,又落到臀上,然后“啧啧”两声,纤细的腰肢一扭,转身去了茶水间。

    程了摸不透她什么意思,总之不管从哪个角度解读,“啧啧”肯定不是褒。程了索性去看言晓,言晓向她勾勾手,将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指给她看。

    “给,你的。”

    网页上硕大的黑色标题分外吸引人的目光——《盛景初神秘女友曝光》。

    鼠标往下一拉,是一张照片。

    画面上的男人戴着口罩,头微垂,手抬起,朝着对面的女孩儿递过手去。

    强烈的光线使画面有种过度曝光的失真感,女孩儿的面庞却照得分明,下颌的线条十分圆润,嘴角抿得紧紧的,对着镜头的左颊有个深深的酒窝。

    程了下意识地又对照了下衣服,蓝色的半袖衬衫,衬衫的左上兜处有只小狐狸,兜上绣着脑袋,兜下绣着尾巴,乍一看,像狐狸钻进了衣兜里。

    没跑了,此人太熟,次次对着镜子都能看到,正是程了自己。

    “行啊你!”言晓擂了程了一拳,“说吧,怎么勾搭上的?”说完,言晓眼睛一眨,“还是说早就勾搭上了?”

    其他几位同事都回了神,各自埋头处理着手头的事,耳朵却高高支着。

    程了指着屏幕,依旧难以置信:“这是盛景初?”

    “傻白甜萌蠢勾男友,真相揭穿,竟是棋坛明星。”琳达端着热咖啡杯回来,红唇一扬,“真是一出好戏啊,还是十年前的韩剧。

    “赶快给你的男友打个电话,声嘶力竭地问问他,你居然是盛景初?你怎么能是盛景初?你的隐瞒玷污了我们之间纯洁的感情!”

    程了没理她,坐下来正想给小齐打个电话,还没斟酌好措辞,组长已经走了过来,拉着一张万年不变的铁板豆腐脸。

    “你跟我来。”

    盛景初在路上接到了小齐打过来的电话。

    “盛先生,需要我联系媒体撤回新闻吗?”

    他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偷拍的角度找得太好,乍一看就是两人牵手的样子。

    捏了捏眉心,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放着吧,过一阵就过去了。”

    道旁的洋槐树探出细瘦的枝干,洋槐花一串串垂下枝头,不时有绿色的花瓣落下来,飘飘扬扬撒了一路,灰尘在阳光下打着旋儿,人声、车声、声嘶力竭的蝉鸣声,正是尘世间最平凡的一景。

    盛景初信步走着,棋院路直行423米,解寒洲围棋道场。

    孩子们吵吵嚷嚷地闹成一团,盛景初在门口略站了站,沿着原路往回走。

    文具店、修车铺、杂货店、母婴用品商店,他六岁来道场学棋,十六岁离开,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小店的招牌早就旧得不成样子,他抬起头一一看过去,有种熟悉的踏实感。

    只有一家店是新的,招牌做得锃亮,几个大字又黑又粗:程叔小馆。

    店主程叔正躺在摇椅上刷手机,身上的白褂子没系扣,露出一圈圈打着褶子的肚腩。

    看到盛景初,他咧嘴一笑:“棋院的?”

    这一笑,黑红的左脸上就多了个酒窝,盛景初微征,点了点头。

    “进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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