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自投罗网-《燕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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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自然是乌骨里之计了,一听说燕燕肚子疼,乌骨里便叫嚷着要去看燕燕,侍女们不敢挡她,只得让她出了房间。她往燕燕房里打了个转,乘胡辇照顾燕燕,府中诸人被差使得团团转之时,又进了萧思温书房,在侍女帮助下,从一个专供下人出入的小门,轻轻巧巧出了萧府。

    她一出府便直奔李胡府中。几日不见,原来被普通皮室军把守的李胡府,此时已经换成了穆宗的斡鲁朵军把守,而且人数比之前多了不少。

    乌骨里寻了好久,也没有办法,身后忽然有一人道:“可是乌骨里姑娘?”

    扭头一看,竟是李胡府中的管事撒懒,顿时大喜:“撒懒,你可有办法帮我去见喜隐?”

    撒懒眼神一闪:“姑娘要见喜隐大王?”

    “正是。我有急事要见他,我可以帮到他的。”

    撒懒想不到乌骨里竟然毫无戒心地什么都说了出来,心中大喜。他是李胡留在府外的棋子,正准备伺机而动,见乌骨里自己送上门来,当真是极好的运气,忙道:“此事包在小人身上。”

    罨撒葛有心围捕李胡党羽,这守卫便是外松内紧,进去极容易,出来却是极难。自然这事,撒懒是不会告诉乌骨里的,乌骨里自恃是萧思温之女,她要走,何人又拦得了她?只令侍女重九在外等着,自己便与撒懒穿过与李胡府比邻而居的宗室府第,原来早有暗门设置,轻易入了府中。

    整条街皆已经被看守严实,然而却是只管着出的,没防着进的,乌骨里根本不知道,已经进了一个出不去的陷阱。此时李胡和喜隐坐困愁城,父子相对而坐,心中既惊又惧。今日一早,门口守卫忽然增多,李胡对外所有联系都已经中断,看这样子,罨撒葛是准备要下手了。

    李胡咬牙:“我还是低估了罨撒葛的狠辣。”他抬头看着儿子:“喜隐,万一……为父会把罪责全部担下。反正,你从头到尾也没在那些人面前出现过。”

    喜隐听了这话,心中震惊:“父王,您说什么!您是皇叔,是皇室辈分最大的长辈,他们不敢的——”

    李胡冷笑:“述律是个疯子,又有罨撒葛这样的忠狗,有什么不敢的?如果有万一,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我们这一系继承皇位。到时候,你给我像图欲那样追封个让国皇帝,我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图欲是人皇王耶律倍的小名,耶律倍之子耶律阮继位之后,便追封其父为让国皇帝。

    喜隐知道李胡为人素来大喜大怒,稍得意就要肆意张扬,稍不如意便灰心丧气,劝道:“父王,你不能失去信心。咱们还没输呢,主上还在幽州,我不信罨撒葛敢自己做主对您这个皇太叔下手。我已经让撒懒想办法在外面活动……”

    正说着,却见心腹侍从进来,对他低声耳语。喜隐听了,不由脸色一变。

    “出了什么事?”

    喜隐忙答:“父王,思温宰相的女儿乌骨里来找我。”

    李胡一惊,又大喜,站起来大笑:“好、好、好,真没想到,萧思温的女儿,对你痴情如此。你赶紧去,看看这个傻姑娘有没有可利用的价值。”

    喜隐心里虽然是这样想,但被父亲说出来,又本能地反感,不由叫了一声:“父王!”

    李胡见状,笑着摆手道:“去吧去吧。”

    喜隐一顿足,去了后院。乌骨里又惊又喜,扑到他怀中,忍不住哭了出来:“喜隐,你没事吧,都好些天没见着你了,我好担心你。”

    喜隐震惊地拉开她,看着她满脸是泪,眼中竟是爱意,心头震撼:“你,傻姑娘,你来做什么?”

    乌骨里且哭且笑:“我担心你啊,我怕你出事。重九说你们府被封了,我看不到你,我不放心啊。”

    喜隐捧着乌骨里的脸,他对她本是利用,可是这一刻濒临绝境,看到她一片真情,不计生死而来,他的心被揪痛了,眼前这个少女对于他来说,终于不是那个可利用的对象。他用力推开乌骨里,斥道:“你傻了吗,你……你知道我们王府出事了,你还来?你不要命了!”

    “我不怕,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喜隐气得推她:“你快走,快走!赶紧走,越快越好!”

    乌骨里哭着道:“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大姐把我关起来了,不让我出来见你。我为了你跟她吵,跟她闹,为了你绝食,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你别赶我走,喜隐……”

    喜隐听到“为了你绝食”心中酸痛,只是此时情景,如何敢让她多留,无奈之下只得放缓了声音:“好姑娘,我没事的。太平王不敢拿我们怎么样,顶多就是把我们困在府里头。等主上回京,事情早过去了。你听话,乖乖回家,等我们家事情过了,我就去看你,向你父亲提亲。”

    乌骨里睁大了眼睛:“真的,你说……你要向我父亲提亲?”

    喜隐柔声哄道:“自然是真的,你会是我的妻子,你赶紧回去吧。不要教你父亲和姐姐因此厌了我,将来我求婚的时候,让我多吃苦头。”

    乌骨里被哄笑了,被他推着往后门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革囊,递给喜隐:“这个给你。”

    喜隐接过,诧异地问:“这是什么?”

    乌骨里左右一看,低声说:“我从我爹书房偷出来的通关令符。我听说你们家被封了,怕你出事。如果真的不安全,你赶紧拿着这个出城,到你们自己的头下军州去,太平王他们就没办法来抓你了。”

    喜隐没有想到,乌骨里竟为他如此冒险,此时他被震惊到无言,忽然上前一步,深深地吻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此番难逃劫难,与乌骨里情缘方定,却有可能就此绝断,心中更是说不出的绝望和痛楚。

    横帐三房的子子孙孙为了争那把龙椅,这一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不计理智、不计生死地搏杀,败者或死或囚,而胜者亦是无时无刻,不是活在弓杯蛇影、四面幻敌的处境之中。他抱着乌骨里,越抱越紧,吻得难以抑止,乌骨里只觉得整个人要与喜隐融为一体,吻得都无法自己呼吸了。在这样的拥抱里,在这样的深吻里,她能够感觉得到,喜隐的爱意、喜隐的不舍、喜隐的绝望、喜隐的愧疚。越是感觉到喜隐的情绪,她心中情感越是割舍不下,只能一边拥吻,一边流泪。

    眼泪流下来,也流在了喜隐的脸上,他才结束了深吻,轻轻吻着乌骨里脸上的泪,柔声安慰:“好姑娘,你别怕,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两人情意绵绵,好一阵子,忽然只觉得旁边气氛不对,喜隐眼角余光看到旁边竟有不认识的兵士,一惊之下,松开乌骨里,看向左右。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两人身后竟不知何时,早静悄悄地站了两队人马,皆是皇帝宫帐军亲兵服饰,率先一人,正是太平王罨撒葛。

    原来罨撒葛得了虎古劝谏,更不犹豫,当即点了兵马进了李胡府中,从前厅到后院,悄没声息地把人皆拿下来。只是不曾想到,李胡父子如此困境,喜隐居然还能够后院风流快活,见两人吻得旁若无人,好奇起来,叫手下不必惊动,自己站在一边静静地看两人这一番情意绵绵。

    喜隐大惊,连忙把乌骨里掩在身后:“太、太平王,你、你来干什么?”

    罨撒葛大笑一声:“喜隐,艳福不浅啊!”手一挥:“统统带走!”

    亲兵上前,从喜隐怀中将乌骨里拖出去,喜隐大惊,喝道:“你们不得无礼,快放开她,她不是我府上的,她是北府宰相思温的女儿。太平王,你不要乱来。”但他自己也很快被亲兵抓住,手中乌骨里方才给他的令符便露了出来。亲兵拾起令符,送到罨撒葛面前。

    罨撒葛一见之下,大笑起来:“当真没有想到啊,北府的通关令符?哈哈哈,喜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乌骨里被亲兵抓住,她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不由得又踢又骂地挣扎,见令符落入罨撒葛之手,急叫:“那是我的,还给我!”

    罨撒葛收起令符,看着喜隐,诡笑:“天助我也。喜隐,本王真要谢谢你了,哈哈哈。”

    喜隐看着罨撒葛的神情,心中升起恐惧:“罨撒葛,你想干什么……”

    罨撒葛转向乌骨里,笑容可掬:“原来北府宰相萧思温勾结李胡,谋杀主上。好姑娘,你把证据送到了我的手上,我要怎么谢你呢?”

    乌骨里看着罨撒葛的神情,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了什么,脑海中涌现出历年来因为“谋逆”而被穆宗所杀的皇族、后族与重臣,想到了那些人的家眷,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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