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克绍箕裘(八)-《大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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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的口谕当时并没有在外头流传,内阁还道这事儿已经料理干净了。

    没想到,宁藩在这儿等着呢。

    “街面上臣已着人去查了,有嫌疑的,妄议的,统统抓捕……”张会硬着头皮道,“那边的人锦衣卫已去追捕……”

    自从宁藩小公子进京后,张会就一直派锦衣卫盯着呢,尤其是蒋昇的密报上来后,更是盯得严密。

    结果等到要抓人的时候,竟发现连带“病入膏肓”的小公子在内,宁藩在京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跑得个无影无踪。

    张会简直要气炸了肺,将下头的几个档头一顿臭骂。

    那几人也觉得冤枉,真是不错眼的盯着,愣是不知道人什么时候跑的。进去宅子里也搜了,没发现暗道,也没发现可疑车辆,竟是找都不知道往哪儿找去。

    张会压力山大,硬着头皮来禀报。

    寿哥只冷哼一声,又问询沈瑞。

    沈瑞这次领的依旧是抄家的剧本,“沈抄家”这匪号怕是一辈子摘不掉了。

    上次抄的刘瑾,这不到一年,又来抄钱宁,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都是巨额财富,沈瑞都忍不住自我打趣是不是要他集齐正德奸臣贪官录了。

    此外还有如臧贤一般有确凿证据的被宁藩收买的外官内官也在抄家之列。

    “臣粗略审过了,这些人只是收钱为逆藩发声,不是心腹,并不知道那边的计划。”沈瑞回禀道。这些人若是知道,早就跑了,哪会等着被抓。

    “但臣也找到了一丝线索,正打算……”沈瑞是从一些内官中想到了一个人。

    历史上,正德前期太监有“八虎”,后期则有“三张”。

    这三张里并不包括张永,乃是司礼监张雄、东厂张锐和御马监张忠。

    历史上的张忠也是收了宁王厚礼为其说话的,而在宁王造反后,张忠又撺掇武宗亲征,后又为争功与王守仁为难——那个让放了宁王由武宗再抓的馊主意就是这位出的。

    而今,这张忠尚未在明面上显出与宁藩关系来,不过沈瑞也始终密切关注着。

    沈瑞关注他还真不是因为宁藩,而是他在老家直隶文安有个拜把子兄弟——张茂。

    后人所书明史中言,张忠曾将江洋大盗张茂引入过豹房,同武宗皇帝踢了场蹴鞠。

    其实这位江洋大盗在历史上出名的并不是这场蹴鞠,而是他的手下:

    刘六、刘七、杨虎。

    没错,就是历史上正德年间赫赫有名、席卷数省的那场大起义中的刘六、刘七和杨虎。

    如今的正德六年并没有这场民变,这几位也还在文安做着豪强。沈瑞为了不打草惊蛇,也并没去剿灭他们。

    以目前状况来看,有能力将宁藩小公子等一应人偷偷弄出京城,并千里护送返回江西的,这些人嫌疑最大。

    这边正说话间,那边刘忠悄然进来附耳向小皇帝禀报了些什么。

    寿哥脸明显阴沉了下来,冷冷道:“朕又没招他们进宫,谁招他们的,他们找谁去,挑这个时候在朕这里跪着,跪给谁看呢?”

    他视线扫过诸位重臣,毫不避讳道,“寿宁侯建昌侯特特挑你们都在的时候跪到了殿外。”

    诸位阁老彼此对视,目光交流一番,不少人脸上都显出厌恶之色。

    也不怪大家反感,这一家子就没做过几件好事。

    而在场的,还有与之有嫌隙的。

    李阁老当年是有意将孙女嫁给沈瑾的,种种原因没成吧,但被张家弄去当女婿了,也让李阁老颇为膈应;

    杨阁老的亲闺女当年被张家女推河里,险些丢了命;这闺女如今是沈瑞的妻子了,而沈家,是实打实和张家有一条人命的仇。

    然而里头的人不搭理,外头的人却是不消停。

    只听得张鹤龄略显苍老哀戚的声音一声声传进殿内:“皇上,都是臣兄弟一时猪油蒙了心,被逆贼蒙骗……

    “原是一心为皇上着想的,却把事儿办拧了,臣认罪,但这些与太后无关……”

    “太后是皇上的亲生母亲,皇上不要为着外人伤了母子情分啊皇上……”

    他这样的身份,别说小内侍们,就是刘忠也不好过去拦着不让他喊话的。

    殿内,寿哥冷笑连连,向刘忠道:“去问问他,收养宗室子,怎么就为朕着想了?他是认定朕不会有亲骨肉吗?他做了什么才如此笃定?”

    这话却是诛心了。

    刘忠当时便跪下了,额头紧贴地面,哪里敢传这话。

    便是内阁诸臣也都忍不住道:“皇上言重了。”

    还是首辅李东阳站了出来,“皇上,寿宁侯或有大错,但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现下,不能伤了太后与皇上的母子情分!”

    宁王正在那边吵吵皇上是抱养来的孩子,这边皇上立刻就朝太后、国舅动手,那不是正给人家佐证呢么!

    现下,就是装也要装出个母慈子孝来!

    李东阳回过头来,却忽然问沈瑞道:“沈侍郎以为可对?”

    天家母子的事,河南巡抚说不上话,但礼部侍郎可以。

    李东阳点到沈瑞,当然不止因着他这职务,也是因着沈家与张家的仇。

    李东阳也不是不厌恶张家,但在他看来,非但张家现下不能倒,即使宁藩平了,也不当立刻清算张家,以免再冒出哪个藩王有样学样,拿这件事说嘴。

    当等上三五年,国泰民安,四海升平,这“抱养”的谣言彻底被人忘了,再慢慢料理不迟。

    因此他这话就是想要提醒沈瑞,为了大明天下太平,先把仇怨放一边儿,莫要落井下石。

    这话点得沈瑞相当不爽。自家大度不愿复仇,和被人道德绑架逼着先别复仇,完全是两回事。

    就算沈家将那仇怨翻篇儿了,也不会这会儿说出来给你义正辞严的李阁老抬轿子。

    因此他只冷淡道:“下官不敢妄议。孟子云,位卑而言高,罪也。”

    王华则立时护住徒孙,揽过话来,道:“老臣管着礼部,这话首辅当问老臣,或问礼部尚书蒋冕。”

    沈瑞心下一哂,面上还得绷着,只向师公投去感激的目光,王华面上柔和了些,略一颔首示意有他在莫怕。

    李东阳似乎丝毫未觉得受了冒犯,顺势就问王华:“王阁老以为可对?”

    王华他儿子正在南边儿准备迎战宁王呢,自也不希望此时节外生枝。

    他当下向寿哥行礼道:“天家之事臣下原不当置喙,但老臣仗着年纪多说两句,盼皇上三思,先以国事为重。”

    寿哥冷眼看着他们来回打机锋,闻言讥讽一笑,却问李东阳,“老先生有何加深母子情份的妙计可以教朕?”

    李东阳深吸了口气,道:“张鏊从逆,如今在逃,与建昌侯府的婚事必然作罢,臣请太后与陛下为建昌侯府另择佳婿赐婚。”

    收了宁藩贿赂这桩事好说,宁藩进京也没少向宗室勋戚送礼,身为国舅收点儿礼物是人之常情。

    只要为宁藩说话这件事坚决否认,再把那些收的银钱捐出来,作为讨伐宁藩的军饷,这事儿也就能粉饰过去了。

    但有一桩,建昌侯府大姑娘与张鏊订婚人尽皆知,宁藩造反的消息传来后,张鏊与宁藩的人一道消失了。

    随后,当初是张鏊盗印冒沈理之名上书请宁藩小公子太庙司香这事儿也被揭了出来。

    那张鏊这就是逆贼一党,证据确凿。

    建昌侯府当初可是大张旗鼓订的亲,好显示自家能耐,有探花郎作女婿,这会儿也就很难彻底洗脱这通逆藩的罪名了。

    但若皇上和太后为建昌侯府赐婚,就表示建昌侯府当初是受人蒙骗,皇家并没有因此责怪,也就不是什么通逆藩了。

    而皇上和太后一起为太后娘家侄女赐婚,也表示天家母子感情甚笃,力破谣言。

    沈瑞忍不住嘲讽一笑,主意是好主意,只是谁家要是摊上这桩婚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还是御赐的婚事,不能抗旨不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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